茶花女：七

我第一次是在交易所广场絮斯商店①门口遇到她。一辆敞篷四轮马车停在那儿，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女人从车上下来。她走进商店时候引起了一阵低低赞叹声。而我却像被钉在地上似，从她进去一直到她出来，一动都没有动。我隔着橱窗望着她在店铺里选购东西。我原来也可以进去，但是我不敢。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，我怕她猜出我走进店铺用意而生气。然而那时候，我也没有想到以后还会见到她。

①絮斯商店：当时一家有名时装商店。

她服饰典雅，穿着一条镶满花边细纱长裙，肩上披一块印度方巾，四角全是金镶边和丝绣花朵，戴着一顶意大利草帽，还戴着一只手镯，那是当时刚刚时行一种粗金链子。

她又登上她敞篷马车走了。

店铺里一个小伙计站在门口，目送这位穿着高雅漂亮女顾客车子远去。我走到他身边，请他把这个女人名字告诉我。

“她是玛格丽特·戈蒂埃小姐，”他回答我说。

我不敢问她地址就离开了。

我以前有过很多幻觉，过后也都忘了；但是这一次是真人真事，因此这个印象就一直留在我脑海里。于是我到处去寻找这个穿白衣服绝代佳人。

几天以后，喜剧歌剧院有一次盛大演出，我去了。我在台前旁侧包厢里看到第一个人就是玛格丽特·戈蒂埃。

我那位年轻同伴也认识她，因为他叫着她名字对我说：

“您看！这个漂亮姑娘！”

正在这时，玛格丽特拿起望远镜朝着我们这边望，她看到了我朋友，便对他莞尔一笑，做手势要他过去看她。

“我去跟她问个好，”他对我说，“一会儿我就回来。”

我情不自禁地说：“您真幸福！”

“幸福什么？”

“因为您能去拜访这个女人。”

“您是不是爱上她了？”

“不。”我涨红了脸说，因为这一下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，“但是我很想认识她。”

“跟我来，我替您介绍。”

“先去征她同意吧。”

“啊！真是，跟她是不用拘束，来吧。”

他这句话使我心里很难过，我害怕由此而证实玛格丽特不值我对她这么动情。

阿尔封斯·卡尔①在一本书名为《烟雾》小说里说：一天晚上，有一个男人尾随着一个非常俊俏女人；她体态优美，容貌艳丽，使他一见倾心。为了吻吻这个女人手，他觉就有了从事一切力量，战胜一切意志和克服一切勇气。这个女人怕她衣服沾上泥，撩了一下裙子，露出了一段迷人小腿，他都几乎不敢望一眼。正当他梦想着怎样才能到这个女人时候，她却在一个街角留住了他，问他是不是愿意上楼到她家里去。他回头就走，穿过大街，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里。

①阿尔封斯·卡尔（1808—1890）：法国新闻记者兼作家。

我记起了这段描述。本来我很想为这个女人受苦，我担心她过快地接受我，怕她过于匆忙地爱上我；我宁愿经过长期等待，历尽艰辛以后才到这种爱情。我们这些男人就是这种脾气；如果能使我们头脑里想象赋有一点诗意，灵魂里幻想高于肉欲，那就会感到无比幸福。

总之，如果有人对我说：“今天晚上您可以到这个女人，但是明天您就会被人杀死。”我会接受。如果有人对我说：“花上十个路易①，您就可以做她情夫。”我会拒绝，而且会痛哭一场，就像一个孩子在醒来时发现夜里梦见宫殿城堡化为乌有一样。

①路易：法国从前使用金币，每枚值二十法郎。

可是，我想认识她；这是要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方法，而且还是唯一方法。

于是我对朋友说，我一定要他先征玛格丽特同意以后，再把我介绍给她。我独自在走廊里踱来踱去，脑子里在想着，她就要看到我了，而我还不知道在她注视之下应该采取什么态度。

我尽量把我要对她说话事先考虑好。

记住www.feirang.com，看好看的故事，就上肥壤网网